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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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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火柴一經劃燃,那股濃墨黑氣已經彌到了眼前,霧障般。

秦禾帶血的弦絲削出去,築起一層籠著血氣的屏障。

唐起就在這層屏障中引燃青銅燈點香,一分一秒都覺得耗時漫長,額頭漸漸滲出細汗。

滋啦一聲,黑氣和血氣灼燒在一起,相互侵蝕。

秦禾的十指早已割裂得鮮血淋淋,許是因為疼,她微微皺著眉,指法越漸急促而淩亂。

黑煙滾滾,如翻浪,如雲海,似以俯吞山河之勢擴散開。

琴音逐浪追雲,在黑海中騰起一支青白的煙路。

秦禾撚指一彈,一滴血飛濺在火星上。

那柱香終於點燃了,白煙撕開黑瘴,如一方不被侵擾的凈土,將秦禾跟唐起罩在其中。

她讓唐起將這柱香插琴前正中央,煙線高直。

濃黑的煞氣一圈一圈纏上來,盤絞住白煙,擰成兩條麻花。

香煙不斷升騰,一縷縷蓄積不散。

秦禾十指弄弦,血散了滿盤琴面,透過弦音揮灑出去,成血霧般,與白煙織網,將那團怨煞之氣緊緊束縛。

秦禾這才得以喘口氣,撫琴的雙手不易覺察的微微顫抖。

唐起早已被眼前的場景震得瞠目結舌。

煞氣在束縛中橫沖直撞,一股子沖天入地的猛勁兒,狠狠在石室裏翻騰,無匹暴躁。

秦禾著實沒料到,這玩意兒如此兇殘:“縛靈香怕是困不住啊。”

煞氣砰砰猛砸周遭石壁,玩命似的,撞得他們頭頂簌簌落灰。

秦禾暗叫不好,斂神屏氣,穩穩拖琴,眼見石壁被撞裂,蛛網般蔓延到腳下。

秦禾繃緊下頜,右指疾撥,洩出的弦音無比渾厚,如撞銅鐘。

唐起眼花繚亂地看著她撥琴:“你的手……”

綁縛住煞氣的青白色煙網轟然間消散,黑氣瞬間暴漲,肆虐綻開,燎到唐起的衣袖,不見煙火,卻瞬間灼燒出一個大洞,接著肘臂一痛,皮肉竟被生生腐蝕了一塊。

唐起疾退,卻覺得腳下不穩,待反應過來,就是石室坍塌。

秦禾低喝一聲:“伏。”

她手一揚,琴推出去,最後拂出一節重音,弦絲收纏入腕。

只見一面巨大的血色符文至那扇棺面琴身上綻開,亮起熒熒符光,從上至下鋪滿整個石室,將那團要天翻地覆的怨煞氣牢牢鎖住。

開玩笑,貞觀老祖埋的祟,她可沒指望操一曲葬魂制得住。

還得使老祖畫在棺槨上用來鎮祟的符,她以血來畫,撥琴之際在那扇棺身的符文上描繪,想不到打出去,效力驚人。

秦禾道:“快走。”

沒跑出去幾步,身後轟然坍塌,砸得腳下地動山搖,秦禾一個趔趄,手腕被人拽住了。

唐起不敢拉她手,指尖都是血口,看著都疼,就攥著腕頸朝洞道狂奔,用逃命的速度,幾番急轉,在某個岔道跟周毅和司博狹路相逢。

這倆也在跑,而且手裏打著秦禾遺落的手電,周毅還在嚷嚷:“快快快,又地震了,這洞要震塌了。”

“司博。”

“周毅。”

唐起和秦禾同時喊出口。

“小唐總。”

“秦禾。”

那邊也驚喜脫口。

真是有種歷經生死般的久別重逢啊。

誰都沒功夫問長問短,畢竟“地震”當前,仍踩在生死線上,逃命要緊,周毅馬不停蹄地喊:“快跑快跑。”

憑著來時的記憶,除去中間走岔一次,基本算得上原路返回,從洞口鉆出去,卻是方才山頂坍塌的地方。

還未等眾人喘口氣,便是一陣地動山搖。

司博剛鉆出來,一只腳還陷在亂石中,沒來得及站穩,就被晃得摔了個跟頭,膝蓋磕在石頭上。他痛叫一聲,爬起來,撩開花短褲一看,磕破了皮。

不管大傷小傷,反正全員負傷。

眾人毫不遲疑,緊急往山下撤退,行到半路,地底嗡嗡震響,仿佛萬馬奔騰,脫韁亂撞。

然後一聲悶吼自下而上:“貞觀——”

這次他們所有人都聽見了。

周毅大駭:“有人在叫……”

“這聲音,不像人吧?”司博聽著,更像地獄裏傳來的惡鬼,要吃人一樣。

緊接著,腳下巨晃,好似山體內的巖層發生斷裂,踩住的土地瞬間下陷,就見司博和周毅所站之間,地表突然開裂,呈高低之勢錯位。

趨底那邊的土壤早就被大雨泡得松軟不堪,經此一震,必定要脫一層皮,刮一層肉,覆蓋的植被土壤瞬時間往下傾瀉。

山體滑坡了,而周毅就將將站在滑坡地帶,毫無可逃之機,泥石便如洪流一般,卷住他往下沈。

司博嚇懵了,還沒反應過來,一根鋼絲就從他眼皮子底下甩出去,牢牢拴在周毅腰上。

那頭一沈,秦禾被拽前兩步,下盤很快紮穩,只是事發突然,不當心把手腕勒出一圈血痕。

沒等司博和唐起幫忙,秦禾大力一扯,把一百多斤的周毅從逆流中給吊了上來。

那一瞬間周毅以為自己就要命絕於此,腦子裏閃過的竟是供桌上給他立好的靈位,差點就要信以為真時,被秦禾從閻王殿給搶了回來。

劫後餘生的周毅直接嚇軟了,癱地上好一會兒都爬不起來。

要不是秦禾出手及時,他就被泥石流給活埋了。

唐起去拉他起來:“沒事吧?”

司博驚魂甫定,也上前關心。

周毅搖搖頭,用滿是泥漿的爪子扒住秦禾的肩膀,將半個身體的重量壓過去,鄭重其事道:“禾姐,以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了。”

“我要你命幹什麽,又不值幾個錢。”

“俗了不是……”周毅還想說幾句,畢竟生命是無價的,奈何周圍的樹木隨之震顫,掛在葉間的雨水灑下來,澆在幾人頭上。

周毅不敢廢話了,因為新一輪的地震導致不遠處的山坡再度垮塌。

這完全是要山崩地裂啊。

周毅心頭那點活下來的僥幸轟然散了個幹凈。

幾人不得不往後退,重新找路下山,斜坡上的碎石不斷往下滾,他們在樹林裏穿梭,時不時還要躲避突然襲擊的大小石塊。

甚至地巖斷層,那些修築的隧道或許正逐漸被壓塌,導致地面時不時就要往下陷。

堪比雷區,踩得四人驚心動魄。

不多時,唐起忽然止步,大家接二連三的站定,怔怔望向四周,仿佛踏進一片被瘴氣彌漫的地界中。

連司博和周毅都看見林間彌漫的黑氣。

這些黑氣從土壤中緩緩升起,漫溢在樹蔭之下,黏膩地附著於每個人周圍,使他們每踏行一步,都像被什麽東西拖拽著,格外鈍重。

“這是什麽?”司博先開了口,“瘴氣嗎?”

“瘴氣有毒吧?我怎麽覺得,”周毅雙腿發沈,連走這幾步,呼吸都累,他喘了口氣,“特別乏力。”

“真的是,”秦禾開始頭疼了,前前後後,仿佛整座山都被黑氣籠罩住,沒有能夠避讓的退路,“棘手啊。”

唐起喉結滾動,嗓子也幹澀:“秦禾……它出來了嗎?”

“嗯。”秦禾擡手,吮了一口指尖上的血,鹹腥味在嘴裏散開,她瞇了一下眼睛,又重重嗦了一口。

周毅疑惑:“誰出來了?那個老太婆嗎?”

司博張望,卻沒瞧見人影:“哪裏?”

“不是。”唐起答完,又不知該怎麽解釋。

若不是親眼所見,任誰說來都會覺得荒謬。

“不是?”周毅追問,“那還有誰?”

秦禾道:“沒誰了,走吧。”

這一走,連擡腳都艱難,雙腿像是綁了個沙袋。

秦禾慢條斯理地將弦絲繞在手腕上,趁祟靈還沒完全滲出地面的時候,她得做點準備工作。

秦禾不慌不忙地摸出一炷香,點燃。

司博回頭看見:“這是幹什麽?”

秦禾勾了一下嘴角:“辟邪。”

“辟……”這答案有點讓人出乎意料啊。

“往前走。”秦禾示意他,自己躬下身,將那柱香插在一顆樹根下,然後接二連三地,她走一段距離,就在某顆樹下插一炷香,直到把隨身攜帶的香全部點完。

除了秦禾,幾個人已經累得氣喘籲籲,司博和周毅除了懷疑瘴氣外,還以為自己是奔波半宿,體力透支。拖著沈重疲乏的身軀,步子根本沒邁出去多遠。

又走了一陣,忽然刮起一陣冰冷徹骨的寒風,吹動林中的霧霭。

樹葉和草木颯颯作響,這股風卻像要推著人倒退似的,迎面掀過來。

周毅覺得這陣風突然起的怪,心頭閃過異樣,又覺得正常,本來北方的天氣經常刮妖風。

“啊——”

司博突然在背後叫了一聲,周毅這才回過頭,卻見秦禾遠遠落在後面,獨自站在林中。

她居然沒有跟上來。

風卷著瘴氣,從他們的周身剝離開來,吹向秦禾所站之地,並以她為中心,逐漸形成一個風旋。

這股風旋本身應該看不見的,但因為攪著黑色的瘴氣,使得肉眼可見。

那瘴氣原本彌漫在林間,很是稀薄,這一刻突然朝秦禾四周聚攏,壓縮得越來越濃稠。

“秦禾。”唐起站得離秦禾最近,看見這一幕,便要往前走。

秦禾的聲音夾在風中,聽不出情緒:“別過來給我添亂。”

確實,面對這種情況,他根本束手無策。

但讓他這樣幹看著,又做不出來。

縱然周毅不信邪,這會兒看著也知道不對勁了。

四月中旬,正是萬物覆蘇,草木萌芽成蔭的季節,天地間一片生機蠱然,然而那股濃縮的黑霧卷過之處,綠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悄然轉黃。

周毅一顆心懸到嗓子眼兒:“這是……怎麽回事?”

司博瞪大眼,幾乎懷疑自己眼花了。

樹上的雀鳥驚得乍起,被怨煞氣卷入旋風之中,沒過一會兒,又被旋風吐出來,墜到地上,奄奄一息地撲騰了一下翅膀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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